一生走到老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一路真的
车窗上的霜花与汽笛 检票口的铁栅栏在身后“哐当”合拢时成义听见父亲的棉鞋在水泥地上蹭了一下。
阳光透过候车室的玻璃顶照下来在父亲肩头落了层金粉他后颈新长出的白发在光线下格外显眼——那是去年农忙时急出来的成义记得母亲当时用篦子给他梳头篦齿间落了好些白头发。
“爹你快回去吧娘还在家等着。
”成义把竹篮往怀里揽了揽篮底的炸鱼块隔着油纸硌着肋骨。
父亲没说话只是从棉袄内兜掏出个油纸包塞进成义手里:“这是你娘早上新烙的葱花饼热乎着。
”纸包上还留着母亲手心的温度成义捏了捏饼边的芝麻簌簌往下掉。
开往BJ的大巴停在六号站台墨绿色的车身蒙着层薄灰。
成义刚踏上台阶就听见身后传来三姐的喊声:“成义!等会儿!”回头看见她拎着红行李箱追过来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花被褥的一角。
“给你这个。
”她把个塑料梳子塞成义手里梳齿上还缠着根黑头发“俺娘说你在BJ买不到桃木的。
” 二姐这时也跟上来眼睛还是红的却往成义背包侧兜里塞了个橘子:“路上吃败火。
”橘子表皮带着体温成义捏了捏软乎乎的。
三姐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举着个用红绳拴着的平安符:“这是俺在庙里求的保平安!”红绳在她指尖晃悠绳结处还系着颗亮晶晶的玻璃珠。
王大伯蹲在远处的花坛边抽烟听见动静只抬了抬眼皮烟锅在鞋底磕得“咚咚”响。
父亲走过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成义没听清只看见父亲把兜里的半包烟塞给王大伯王大伯推让了几下终究接了过去。
大巴发动机开始轰鸣排气管喷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散成雾。
成义赶紧上车把竹篮放在行李架上油纸包的炸鱼块味顺着缝隙飘出来混着车厢里的柴油味。
他靠窗坐下刚把平安符挂在背包拉链上就看见父亲站在车窗外手里还攥着那个空烟盒。
“到了BJ……”父亲的声音隔着玻璃有些发闷成义把耳朵贴上去“别舍不得吃鱼块蒸着吃丸子煮汤……”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大巴启动的声音盖过。
成义看见父亲往后退了几步棉帽的绒毛上还沾着晨霜右手却在裤兜里攥得发白——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
车缓缓开出车站成义扭头望着窗外。
王大伯已经站起来正帮大姐往另一辆去广州的大巴上搬行李箱二姐在旁边抹眼泪三姐却踮着脚朝他使劲挥手红绳上的玻璃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父亲还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站牌下一个模糊的蓝点手里的空烟盒被风吹得啪嗒响。
车窗上不知何时凝了层薄霜成义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鱼。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流动先是车站门口的老槐树然后是路边的麦田田埂上有农民弯腰劳作身影被阳光拉得细长。
成义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下地父亲总说麦苗拔节时能听见“咔咔”声他侧耳听了听只有大巴发动机的嗡嗡响。
邻座的大叔正在嗑瓜子瓜子壳扔在脚下的塑料袋里。
成义打开母亲给的油纸包葱花饼还冒着热气葱香混着油星味钻进鼻子。
他咬了一口饼皮酥脆葱花被油炒得金黄突然就想起母亲在灶台前揉面的样子手腕上的银镯子磕在案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大巴驶入高速时成义看见路边立着块广告牌上面画着BJ的天安门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格外鲜亮。
他摸了摸背包里的平安符玻璃珠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旁边的大叔突然问:“小伙子去BJ上学?”成义摇摇头:“去上班。
”大叔“哦”了一声又往嘴里扔了颗瓜子:“BJ好啊俺儿子也在那儿送外卖。
” 车窗外的天色渐渐变蓝云层像棉絮般飘着。
成义把头靠在车窗上霜花被体温融化留下一道水痕。
他想起临出门前母亲往他兜里塞的那把红枣想起小伙伴们点燃的二踢脚炸开时腾起的硝烟想起黄河大堤上的红蓼和雷泽湖里的水鸟。
竹篮里的炸鱼块还在冒热气像极了父亲虎口那道永不褪色的伤疤在时光里凝固成温暖的印记。
大巴在服务区停靠时成义下车买了瓶矿泉水。
站在阳光下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摩托车声“突突”的声响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他望着公路延伸的方向那里有他离开的村庄有母亲守望的院门还有一群在老槐树下挥手告别的身影。
大巴车刚停稳在服务区的水泥坪上轮胎碾过碎石子的沙沙声还没散尽司机就扯着嗓子喊:“都下来活动活动二十分钟后上车!”车门“哐当”一声弹开一股混着柴油和汗味的热风涌进来邢成义跟着人群站起来膝盖撞到前排座椅的铁架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随着人流往服务区里走脚下的防滑垫被踩得发黏不知积了多少人的脚印。
刚绕过一辆停在路边的油罐车就见售票员站在岔路口胳膊肘往右侧一拐:“这边走超市里有水有座。
”人群里有人“啧”了一声邢成义斜眼瞥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正凑到同伴耳边嘀咕:“上回在河北服务区也是这样超市里的矿泉水比外头贵一块五。
”同伴没接话只是把帆布包往肩上勒了勒脚步却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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