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火虫下的星光第189章 惊讶
染着沙棘色的丝绸 娜迪莎的指甲在藤编扶手椅上划出细碎的声响阳光正斜斜地穿过工作室的玻璃窗把顾星晚的侧脸切成两半——一半浸在檀木色的阴影里一半浮在金箔似的光尘里。
她盯着工作台中央那件旗袍的领口突然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个短促的气音像被沙漠里的热风呛到似的。
“这是……”她的法语带着斯瓦希里语特有的卷舌音尾音在舌尖打了个结。
指尖悬在离衣料两寸的地方不敢碰。
顾星晚正用银剪子修整盘扣的丝线闻言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根线头。
“前几天看你带的那些马赛族珠饰突然想试试。
”她把剪子搁在描金托盘里金属碰撞声在满室布料的呼吸声里格外清越“觉得这样或许……” 娜迪莎没听她说完。
目光已经顺着斜襟上的盘扣滑下去了——那些本该是玉石或珊瑚的位置缀着三枚拇指大的铜质项圈边缘还留着锻造时的锤痕像她祖母传给她的那副婚饰。
更让她心跳漏拍的是下摆月白色的杭绸上顾星晚用苏木染的丝线绣出了长颈鹿的轮廓但脖颈处却盘绕着缠枝莲蹄子踩着的不是稀树草原而是几片零落的芭蕉叶。
她突然想起去年在内罗毕博物馆看到的老照片。
1932年一个穿着改良旗袍的中国女人站在蒙巴萨港口身后是扛着象牙的马赛武士女人的开衩处露出的小腿上竟裹着块靛蓝蜡染布。
当时她只觉得荒诞此刻却看着眼前这件衣服突然明白那种荒诞里藏着的温柔。
“为什么用铜?”她终于碰到了那枚项圈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像握住了块刚从尼罗河里捞出来的石头。
顾星晚正往滚边里穿细麻绳闻言笑了笑:“银的太亮了会吃掉丝绸的光。
你看——”她把台灯往旁边挪了挪夕阳透过铜圈的镂空花纹在墙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草原上透过金合欢树叶的阳光“这样就像把你们那里的黄昏缝进布料里了。
” 娜迪莎的手指突然有些发颤。
她见过太多把非洲元素当点缀的设计那些在T恤上印个粗糙图腾在耳环上挂片廉价鸵鸟毛的东西像游客随手拍的快照只有猎奇没有敬意。
可这件旗袍不一样它像篇双语散文每个针脚都在翻译着两种文明的私语。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穿西装的情景。
十五岁那年父亲把他在殖民者留下的仓库里找到的旧西装改给她穿硬挺的垫肩磨得锁骨生疼袖口的纽扣早就掉了母亲用颗红玛瑙珠子缝上去。
那天她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既别扭又莫名骄傲。
此刻看着这件旗袍竟生出了同样的感觉。
“开衩太高了。
”她突然说指尖划过右襟的开衩处那里的滚边用了埃塞俄比亚的亚麻线比普通丝线更有筋骨“我们的女人不会露这么多腿。
” 顾星晚立刻从抽屉里翻出卷尺:“我留了改的余地你觉得到膝盖上面三指怎么样?”她蹲下来比划着马尾辫扫过旗袍的后摆那里用金线绣着朵沙漠玫瑰花瓣边缘故意绣得有些毛糙像被风沙磨过的痕迹。
娜迪莎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上周顾星晚缠着她讲豪萨族的染布工艺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图案其中有个被圈起来的符号此刻正变成盘扣的纹样缀在旗袍的第二颗扣眼处。
原来那些漫不经心的提问都被她像收集贝壳似的藏起来了。
“领口这里”娜迪莎伸手抚过立领的边缘那里缝着圈极细的珠链是用她上次随口说好看的那种肯尼亚小玻璃珠串的“我们跳舞的时候脖子会动得很厉害会不会不舒服?” “我加了暗褶。
”顾星晚捏着领口轻轻往外拉立领内侧果然露出几毫米的褶皱“就像你们的坎加布看着紧其实能拉开半尺。
”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试了好几次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可能是少了点烟火气。
” 娜迪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工作台角落那里摆着个豁口的土陶碗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猴面包树花。
顾星晚拿起其中一支用银线固定在旗袍的左侧开衩处干枯的花瓣在丝绸上投下浅褐色的影子像不小心溅上的茶渍。
“这样就对了。
”娜迪莎轻声说。
她突然想穿上这件衣服去卡鲁沙漠看一次日出让丝绸贴着皮肤感受沙粒的温度让铜质项圈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跟远处的驼铃对话。
顾星晚把最后一根线头藏进布缝里拍了拍旗袍的前襟:“等下周干透了你试试?”阳光刚好落在她沾着丝线的手指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线头像粘在指尖的彩虹。
娜迪莎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她。
工作室里飘着苏木和檀香混合的气味像站在既是市集又是庙宇的地方。
她想起小时候祖母讲的故事说世界上所有的布料都有灵魂当两块来自不同土地的布料相遇会生出新的语言。
此刻她贴着顾星晚的肩膀仿佛听见了那种语言像风吹过棕榈叶又像雨打在青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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