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最后一名传人第25章 墨线
从镇上回来道观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那五斤粗盐被道长仔细地倒进陶罐封好口。
他做这些的时候手指平稳动作一丝不苟但我能感觉到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墙之外。
哪怕是一只山雀飞过都会引起他目光的瞬间扫视。
钱贵这条“鬣狗”的出现像是一根导火索引燃了空气中一直弥漫的紧张感。
敌人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而是有了具体的、带着恶意的面孔。
下午的练习道长要求得更严了。
站桩时他不再只是口头纠正而是会突然出手用手指戳向我姿势稍有偏差的关节穴位力道不大却酸麻难当让我瞬间意识到错误所在。
画符时他直接搬来一块表面相对平整的青石板要求我用蘸清水的毛笔在上面练习。
“笔力要透意要沉。
水迹干了痕迹还在才算入门。
”他指着石板上很快蒸发的水痕说道。
这比在地上画难了十倍。
清水在光滑的石板上难以附着笔锋稍有凝滞或者虚浮留下的痕迹就断断续续不成样子。
我憋着一口气手腕悬空全神贯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直到手臂酸胀得抬不起来。
就在我累得头晕眼花时道长丢过来一团乱糟糟的、浸过桐油和某种药物、显得黑亮坚韧的细线。
“今天加一项练这个。
”他指着院子角落那堆长短不一的柴火“用这墨线把它们弹直了。
歪一丝重来。
” 我愣住了。
弹墨线?这不是木匠的活儿吗?跟修道有什么关系? 道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难得地解释了一句:“符箓是引动天地之‘势’墨线是定住人间之‘形’。
形不正势难倚。
手不稳线不直画出来的符也是歪的。
” 我似懂非懂但还是拿起墨线。
这活儿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极其考验耐心和定力。
要先把墨线拉直对准木柴的两端然后用手指勾起中段轻轻一弹。
力道轻了留不下痕迹;力道重了线会偏移。
手指的稳定性呼吸的平稳甚至心绪的宁静都直接影响着那条墨线是否笔直。
起初我弹出来的线总是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道长也不骂就让我一遍遍地重弹。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涩得生疼我也顾不上擦。
渐渐地当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指尖和那根细细的墨线上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墨线还有需要被“定形”的木柴。
手指勾线屏息弹出。
“啪。
” 一声清脆的轻响一道笔直乌黑的墨线清晰地印在了粗糙的木柴表面。
成了! 我心里一阵难以抑制的喜悦抬头看向道长。
他靠在墙边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马马虎虎。
”他丢下四个字转身进屋了。
虽然被泼了冷水但我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
我知道这“马马虎虎”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难得的认可了。
更重要的是在反复弹弄墨线的过程中我似乎隐约触摸到了他所说的“定形”与“稳定”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我画符时追求的那种沉静笔意隐隐相通。
夜幕降临。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躺在草铺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墨线的触感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钱贵阴鸷的眼神道长瞬间爆发的气势还有那条终于弹直的墨线。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也开始在心底滋生。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道长身后、瑟瑟发抖的累赘了。
我在学习在成长哪怕速度很慢但每一步都踏踏实实。
我侧过头看向隔壁屋子窗户上透出的、道长还未熄灭的灯光。
他就像那根墨线看似普通却能在关键时刻定住风雨划出界限。
而我也要尽快成为那样的人。
至少要成为一根不会轻易被风吹歪的、坚韧的线。
夜色深沉山风呼啸。
但这一次我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定。
我知道路很难很危险。
但既然选择了就只能走下去。
直到能把这条命牢牢地“定”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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