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神座时代的齿轮第217章 铁旗渡海
守港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黄铜望远镜的雕花边框。
晨雾裹着咸涩的潮气漫过他的胶鞋可那团影子分明比方才更清晰了——船首的斜桅刺破灰幕像把银色的刀挑开了混沌。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撞在镜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是‘黎明号’!”这声吆喝撞碎了河口的寂静惊起几只蛎鹬扑棱棱掠过码头的桅杆。
康罗伊站在高台最上层呢大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靴跟上沾的费城泥点——那是他凌晨四点从市政厅赶过来时踩的。
詹尼递来的差分机简报还带着余温纸张边缘被他捏出细微的褶皱。
“三百零七人无疫病。
”他默念着数据目光却黏在逐渐清晰的船影上。
昨夜他在船舱设计图前熬到三点坚持要在甲板两侧加装防风护栏就为了让晕船的士兵能扶着站得直些。
此刻他忽然想起张天佑在信里写的:“这些兄弟在家乡连县太爷的轿都不敢看如今要穿军装走在洋人街上。
” 汽笛长鸣的瞬间康罗伊的手指在简报上轻轻一颤。
“黎明号”破雾而出时围观人群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
本挤在鱼摊前的主妇们放下了装牡蛎的竹篮戴高礼帽的绅士停下了怀表连总爱把报纸卷成喇叭喊号外的报童比利此刻张着嘴忘了把“反华请愿”的标题吼出口——他们原以为会看到缩着脖子、扛着铺盖卷的“黄祸”却见甲板上三百余人如同一面灰蓝的墙。
军帽下的每张脸都带着晨露般的清醒步枪斜挎在肩工具包的皮扣擦得锃亮背后斜插的扳手露出半截木柄倒像某种特别的勋章。
舰首双旗猎猎星条旗旁那面铁齿轮徽旗在雾中泛着冷光齿轮齿尖恰好对准费城东区的方向——那里的砖墙上去年反移民暴动留下的焦痕还没完全刷净。
“正步走!”张天佑的口令混着海风撞进康罗伊耳中。
这位原太平天国的百夫长此刻腰杆挺得比桅杆还直深灰军装的肩章是康罗伊特意让人用黄铜齿轮图案定制的。
他望着士兵们迈下舷梯皮靴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像敲在自己心上——三个月前在萨克拉门托陈阿福举着扳手问“这枪真能护着铁路吗”时他也是这样攥紧了图纸边缘。
康罗伊没有立刻迎上去。
他看着张天佑率队完成登陆列队看最前排的士兵帮身后同伴理了理歪掉的帽檐看队伍末尾的伙夫老周悄悄把红布从步枪上解下来系在旁边小战士的手腕上。
直到队列里最后一个人站稳他才抬脚走下高台。
“辛苦了。
”他用带着广东腔的官话开口尾音轻得像片落在枪管上的雾。
张天佑的睫毛颤了颤。
这个在战场上见过血流成河的汉子此刻喉结动了动竟比昨日在甲板上练习军礼时还紧张。
他抬手行英式军礼皮手套擦过帽檐的声响格外清晰:“报告长官太平洋护路兵团第一支队全员到齐。
” 人群哗然。
几个昨天还举着“华人滚出费城”标语的工匠对视一眼手里的木牌悄悄垂了下去。
康罗伊牵起张天佑的手转向演讲台。
扩音铜管就架在旧暴动广场的断柱旁那根柱子上“滚回广东”的刻痕被他让人连夜磨平了只留一片光滑的石面。
“一百年前黑人被当作牲口;四十年前爱尔兰人被称为瘟疫;今天我们又想把华人关在门外?”他的声音通过铜管扩散到每条巷弄惊飞了停在消防栓上的麻雀“可看看他们——没有乞讨没有喧哗只有纪律、工具和枪。
他们不是来抢饭碗的他们是来修桌子的。
” 掌声从街角的面包房开始。
烤松饼的香气混着掌声飘过来康罗伊看见穿围裙的老板娘把“不雇华人”的木牌翻了个面;掌声漫过鱼摊老渔民拍着大腿喊“这步走得比我家那混小子齐整”;掌声涌到市政厅楼下几个原本抱着胳膊的议员放下了交叉的手臂其中一个甚至掏出怀表记起了时间。
玛莎·贝克特站在人群最后排手指把祷告书的封皮攥出了褶皱。
她昨日还在慈善理事会拍着桌子说“武装异族会动摇社区根基”此刻却望着二十步外的场景发怔——一个年轻士兵正半蹲着帮摔倒的老妇捡土豆他的军装膝盖处沾了泥却坚持把每个土豆擦干净才放进篮子;另一个士兵扛着铁锹往塌陷的排水沟走路过卖花姑娘的推车时还弯腰帮她扶稳了倾斜的木架。
“夫人要请愿书吗?”报童比利不知何时凑过来手里晃着一叠《纪事报》。
头版标题刺得她眼睛疼:“黄皮肤的幽灵:武装异族是否等于邀请叛乱?”玛莎摸了摸胸口的银十字架忽然转身走向营地。
她穿过围观的人群看见士兵们修理排水沟时没有监工分发军粮时自觉排着队连喝水都轮流用军用水壶——没有推搡没有争吵只有铁锹撞击石块的清响和偶尔几句带着乡音的“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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