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浮萍第一卷泥里生少年旧忆
第十八章第三节 化肥厂的日头总是带着股硫磺味混着机器单调的轰鸣把日子磨得又平又糙。
白日里我像颗被钉在流水线旁的螺丝钉重复着拌煤撒煤的动作汗水浸透的工装后背结出白花花的盐渍直到夕阳西下的钟声响起整个人才像松了弦的弓陡然塌下来。
家是回的晚饭是吃的但那四方小院总像个闷罐父亲铁青着脸在抽烟母亲在灶台边絮叨油盐的琐碎都让我坐不住。
骨头里像是长了草非得挪出去不可。
脚底板像有自己的主意三拐两绕准定停在阿六头家那扇掉了漆的木门前。
阿六头家是真自由。
他爹妈早几年就去了南天门天宫庄园说是给那边看守仙桃林子实则是享清福去了把老房子留给阿六头和他那个常年在外打工的小哥哥阿良。
小哥哥不常在家这屋子便成了阿六头的天下也顺理成章成了我们这群半大孩子的据点。
我熟门熟路得很推门见空就自己摸进去拉开抽屉找搪瓷杯倒上凉白开往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一瘫比在自家还自在。
阿六头比我大三岁架着副黑框近视眼镜镜片厚得像瓶底看人时得微微眯起眼从镜片后面看人倒真有点文弱书生的模样。
他没正经上过几年学却偏偏爱啃那些发黄的旧书什么《三国演义》《说岳全传》还有些封皮都磨掉的杂记看得多了肚子里便像装了个话匣子。
一吹起牛皮来那是唾沫星子横飞上至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时辰下至镇东头老井里的蛤蟆是不是成了精他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我们这群毛头小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暗佩服——毕竟他比我们多活了一千零一天呢懂得多些也该当。
在他家喝水从不用客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阿六头那时候没正经工作靠着几个在外头混得不错的兄长时不时接济些倒也活得逍遥。
他喝的茶是最末等的茶末子抓一把扔进粗瓷大碗冲上热水浮起一层碎渣喝起来却有股子涩中带香的劲儿。
屋里那盏灯昏昏黄黄的估摸着也就十五支光悬在房梁正中央风一吹就悠悠晃晃把墙上我们打闹的影子也晃得东倒西歪像一群跳梁小丑。
只要我在他家待上超过十分钟保准有别的动静。
先是院墙外传来几声口哨接着是拖鞋趿拉地面的声音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准是一定啊吴阿三啊徐伟啊张文明啊唐国强吴伟良曹粪囡他们几个——都是跟我一样在家里待不住闲得发慌的主儿。
就像苍蝇闻着腥一个个从各自的角落里钻出来聚到这盏昏黄的灯下。
有人摸出皱巴巴的烟纸卷上烟丝打火机“啪”地一响烟雾便缭绕起来混着茶末子的味成了这屋里独有的气息。
我们天南海北地侃从镇上的姑娘谁家的辫子长到镇上露天电影新放的地道战地雷战里哪个游击队员招式最厉害再到将来长大了要去广东还是上海闯码头。
烟抽完了牛皮吹累了就琢磨着找点乐子。
有时候趁着月色浓几个人扛着根棍子往镇外的野地走运气好能打着条乱窜的野狗剥皮剔骨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那香味能飘出半里地;更多时候是手痒溜到谁家的猪圈鸡棚外摸一只鸡鸭出来算是给寡淡的日子添点“荤腥”。
那时候不觉得是偷只当是生活给的小玩笑是少年人无处安放的精力总得找个出口。
那年头镇上的变化慢得像蜗牛爬但张家弄口的合作社杂货铺和旁边的小饭店还是动工翻建了。
灰浆搅拌机“轰隆轰隆”地转把沉寂的老街搅得有了点生气。
负责工地夜间看守的是我发小唐国强。
他和吴伟良比我们早半年进了房产局算是端上了“铁饭碗”——唐国强学的泥工天天跟水泥沙子打交道手上磨出的茧子比铜钱还厚;吴伟良是木工学徒刨子锯子使得溜据说已经能独立打个小板凳了。
工地旁边搭了个临时的小木屋供他们值夜班歇脚。
有天晚上我从阿六头家出来往家走的路上刚拐过张家弄口就闻到一股香味。
不是野狗烧烤的烟火气是那种醇厚的、带着点油香的肉香勾得人胃里的馋虫直打转转。
我平日里其实不怎么爱吃鸡总觉得那肉柴得慌但那天那股香味像是长了脚顺着我的鼻子往脑子里钻愣是把我的腿给缠住了挪不动半步。
循着香味摸到小木屋门口门没关严虚掩着留了道缝。
我咽了口唾沫轻轻推开门——好家伙!屋里烟雾腾腾的唐国强正蹲在地上往一只锃亮的大铝锅里添柴吴伟良则拿着个搪瓷勺子在锅里搅和着。
那锅里整只老母鸡正泡在翻滚的浓汤里鸡皮炖得微微发皱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刚才闻到的香味就是从这儿飘出去的估计半条街的人都得被这香味勾得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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